七月底的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外，弯弯绕绕的队伍长达2公里。

时隔两年，一年一度的数字娱乐产业盛会ChinaJoy再现线下繁荣：玩家、粉丝早早赶来，只为去自己喜欢的展台体验这场狂欢；展台的游戏周边产品，开展不到一小时就发放一空。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直播拍摄

数以百计的新游扎堆亮相，展会外，“AIGC+游戏”主题论坛座无虚席，“晒”AI成为头部游戏厂商的“必修课”，科技巨头也带着自家“硬”技术寻找新生意……这些场景无不昭示着游戏行业回暖的“主旋律”。

过去几年，曾被视为最赚钱的游戏经历了动荡的调整期。停发8个月的游戏版号重启发放，未成年防沉迷引发“限玩令”风潮，出海成为游戏大厂的下个“争夺地”，降本增效背景下大作难产、项目被裁撤……

如果将时间维度拉长，外界对电子游戏的认知也在悄然变化。

正如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第一副理事长张毅君所言，回望过去20年，中国游戏产业市场收入规模从13.2亿元扩展至2658.84亿元；ChinaJoy也从当初的一丛柔弱小草成长为如今的百花之园。

在AIGC带来的变革风暴中，是时候重新认识游戏了。

中宣部出版局副局长杨芳在今年ChinaJoy现场发言称：“数字内容产业是数字时代具有广泛影响的新兴文化业态，是文化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文化建设的重要力量，在新时代新征程上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迫切需要数字内容产业发挥更大作用、实现更大作为。”

中宣部出版局副局长杨芳 图片来源：主办方提供

01 新产品流水达近4年最高水平

“周边发完了，后面只有纸袋”，“排队人数已达到上线”……人山人海的展会现场，在腾讯游戏、网易游戏、米哈游、B站等展台前的队伍里，工作人员纷纷举起了提示牌。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即使如此，依旧抵挡不住Z世代玩家粉丝的热情。哪怕只是为了喜爱游戏的一个纸袋，他们也依旧心甘情愿排长队。一位媒体同行现场感叹：“这可真是一波‘拉新’的好时候。”

这是久违的热闹。2022年，面对游戏市场数据下滑和业绩承压，很多行业者内心都难掩落寞。但今年游戏产业年会和ChinaJoy的爆火，无疑为行业注入一剂强心剂。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复苏之下，游戏展商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玩家注意力，试图抓住难得的线下流量。随着暑期高峰的到来，游戏圈也迎来激战。据《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不完全统计，今年ChinaJoy期间，有近百款新游扎堆亮相。

腾讯游戏刚开国服公测的《无畏契约》、完美世界《诛仙新世界》、网易新游《三国诛将录》等试玩区均挤满了玩家；索尼旗下PlayStation携PS5游戏主机以及《最终幻想16》《街霸6》等近30款游戏更是吸引了一大波粉丝。此外，还有巨人网络的《原始征途》《龙与世界的尽头》，诗悦网络的《长安幻想》新版本，世纪天成的《冒险岛：枫之传说》等众多首发新游登场。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越来越“卷”背后，伴随着国产游戏版号发放的常态化，2023年一度被视为游戏“大年”。截至目前，今年以来获批的国产游戏版号已超600个。伽马数据首席分析师兼联合创始人王旭表示：“从上市游戏企业的新品表现来看，月流水超5000万的产品数量已超上年同期水平；新产品流水方面同比增加了134%以上，是近4年以来最高的水平。”

玩家和新游火爆的另一面，《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现场观察到，相比往年，今年BTOC的展商相比前几年明显有所减少。例如今年心动公司、聚焦女性向赛道的叠纸游戏等均不见踪影，而凭借《原神》与腾讯等大厂抗衡的米哈游也只拿出了《崩坏：星穹铁道》，爆火的《原神》则出现在了其合作伙伴一加、小米的展台上。

官方数据显示，本届ChinaJoy BTOC展区参展企业达200余家，展区面积超10万平米；而2021年ChinaJoy展会BTOC展商共计300余家，展馆面积达12万平米。

数数科技联合创始人、CTO周津认为，目前大多数人对于游戏行业还是持谨慎的状态，行业发展有很强的滞后效应，但长期来看，游戏行业一定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在这场集体狂欢和行业回暖爬升的背后，中国游戏用户规模达到历史新高点：6.68亿。

据中国音数协游戏工委发布的《2023年1-6月中国游戏产业报告》，今年1-6月，国内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规模为1442.63亿元，同比下降2.39%，环比增长22.2%，5月后市场收入出现较大增幅。“按此趋势运行，预计下半年行业将出现较为强劲的触底反弹。”张毅君称。

资本市场上，王旭观察到，从近三年来游戏板块股价变化来看，即使今年一季度游戏产业营收下降，但2023年网络游戏股价包括市盈率、市值增长幅度超过其他板块，说明投资者的预期已出现变化。通过一季度业绩来看，相比传媒其他行业，游戏仍然处于营收第二和净利润第一的位置。

图片来源：《2022—2023中国上市游戏企业竞争力报告》截图

02 游戏科技半天便能完成大城市全景建模

回顾过去十年，中国游戏产业进入“快车道”。而在人工智能爆发的今年，“晒”AI、“晒”技术成为各大游戏厂商的“必修课”。

“游戏技术”、“人工智能”，是每经记者在此次大会中频繁听到的词语。今年首次新增的AIGC论坛现场更是座无虚席，成为最火爆的一场。作为前沿技术试验场，游戏行业迎来人工智能新时代。

对于身处行业调整期的游戏厂商而言，投身AIGC无疑有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重塑产业格局。今年以来，腾讯、网易、完美世界、世纪华通、巨人网络、中手游等游戏厂商纷纷躬身入局，重金押宝。

《中国游戏产业AIGC发展前景报告》显示，从AIGC的布局来看，已有超6成头部游戏企业明确布局AIGC领域，且有实质性动作；在布局的方式上，有8家游戏企业布局自研大模型。

图片来源：《中国游戏产业AIGC发展前景报告》

“如果说，上一阶段游戏产业的红利在于比拼产品数量、比拼用户增量，围绕着游戏本身造富。那么这一次，面对狂飙式的人工智能技术革命，游戏产业已经走到了技术守家、人才发家、场景跨万家的关键转型期。”网易公司高级副总裁王怡坦言。

据了解，目前在游戏领域，网易AI技术对关键环节的工作效率提升高达90%，并且基于自研语言、图文模型，已探索出智能NPC、AI捏脸等游戏玩法。王怡强调，技术始终是支撑游戏产业的底座，游戏行业完全有能力去酝酿下个“芯片级”的技术突破。其中，游戏引擎和人工智能两个方向值得格外关注。

网易公司高级副总裁王怡 图片来源：主办方供图

你追我赶之下，“超级数字场景”成为腾讯游戏试图探索的游戏新边界。腾讯互娱副总裁张巍认为，与科技和时代的同频共振，是游戏产业不断扩大价值的基本动力，游戏本质上是技术驱动的一种文化表达方式。

“游戏技术正成为数实融合的重要工具箱和推进器。未来，经过复杂游戏训练后的人工智能，将有望掌握更广泛的技巧和知识，帮助人们解决医疗、交通、工业等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张巍举例，通过游戏PCG与AIGC技术，半天可以完成一座大型城市的全景建模，三天即可高精度复原一座机场，使数字资产制作效率提升10倍以上。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更为老牌的完美世界和世纪华通也不甘落后。早在2017年完美世界就开始进行AI布局，今年更是成立AI中心。完美世界游戏CEO鲁晓寅认为，“一个好游戏不单只靠技术提升，从业者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结合AI技术产生高效高质的打法。”

相比之下，世纪华通则更重视支撑技术的“智算力”。世纪华通总裁谢斐认为，在AI时代，“智算力”平台会像水电煤一样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随着AI技术和云计算的快速迭代，整个游戏IP内容制作的生态更低成本、更高效的创新将成为可能。

03 引发变化才是“生存问题”的最优解

过去，当全球主流游戏市场还在争论PC游戏和主机游戏谁才是未来时，中国游戏人将互联网与游戏结合，让中国网络游戏成功跻身世界主流；随后，搭上移动互联网的东风，移动游戏迅速崛起腾飞。

“过去20年，计算机从难以移动的屏到桌面屏再到移动手机屏的迭代，都是围绕屏幕的‘超级入口’之争。”微软大中华区副总裁田灼认为，但AIGC的出现，可以剥离传统屏的入口之争，成为下一代的“超级入口”。

新变局之下，游戏研发早已与20年前大不相同，拥抱变化已成为游戏圈的共识。

西山居副总裁姚喆感叹，一款大型世界级的作品已不再是过去研发团队单以一腔热忱就可以实现的，必须得依靠成熟的工业化、体系化标准来打造。

谢斐则从“生存”问题谈起，表达了她对目前“大变局”的看法。“拥抱变化乃至引发变化，是‘生存问题’的最优解。以人工智能、云计算和虚拟现实技术为代表的数字科技迎来了高速发展期，宣示着新变局的到来，支撑这一技术的‘智算力’成为重要战略资源。”

图片来源：主办方供图

变化的另一面，AIGC、大语言模型的出现，也给了独立游戏创业者们重新与头部大厂抗衡的资本。

“技术可以帮助游戏人高效、低成本地进行新游戏的迭代、研发、运维。”微软大中华区Azure事业部总经理陶然指出。

ChinaJoy现场，他用视频展示了一个案例，在游戏场景中，发出“生成一个NPC”的命令，画面上便生成了一个NPC；说出“生成一个星球大战的游戏场景”，画面中便出现了宇宙飞船、地球等立体的游戏场景，效果引起现场观众的惊叹。

微软大中华区Azure事业部总经理陶然 图片来源：主办方供图

游戏研发之外，数字人也成为AI和游戏结合的“新生意”。

诞生于好莱坞的数字王国，过去几年，数字王国在虚拟人上屡屡出彩。会场上，数字王国公关总监及中国区副总经理陈晓光向观众展示了一组虚拟人，从毛孔、头发、老人斑点、眼神以及面部表情的捕捉，到还原8K标签拉大距离时，纽扣以及纽扣上的logo都清晰可见。“如何细致地用灵魂方式把人物表情刻画得淋漓尽致，达到毛细血管级别的程度，是我们艺术家、工程师努力的方向。”

数字王国公关总监及中国区副总经理陈晓光 图片来源：主办方供图

但正如张向征所言，与传统的数字人相比，已有的影视级数字人投入动辄百万元起，需要3A建模、专业演员及专业拍摄设备，后续运维也需要较大成本。因此，在大模型兴起的趋势下，如何低成本批量生产实时互动的数字人成为行业关注的“新生意”。

04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其中一人将是AI

如果AIGC按照现有方式发展下去，游戏内容的生产一定会迎来爆发式增长。除了在内容层面提升效率，在游戏剧情、NPC随机生成等方面也会衍生出新的内容。而AI新的能力会支撑新玩法，去激发用户成为开发者。

未来，AI与游戏产业的绑定程度将更深，具备资源储备的游戏公司有望成为上市企业的差异化竞争优势。

流量时代已经过去，买量成本越来越高，大家转向存量市场的精细化运营。世纪华通首席财务官纪敏指出，将结合AI和云计算技术，探索如何激活老产品，给用户更多新鲜感。非一次性的收割，才是实现产品穿越生命周期的唯一办法，也是平滑业绩大幅波动的最佳办法。

毫无疑问，AIGC的出现将“降本增效”推向新的高峰。

微软大中华区副总裁田灼称，“OpenAI可以把原来很多私人定制化、只能给高收入人群使用的服务成本迅速降低。比如在大量剧本里找到和《狂飙》最接近的剧本，也就是转承启合剧本的紧凑性、故事逻辑性都要和《狂飙》很接近的，用Azure OpenAI GPT3.5和GPT4在非常短的时间能快速读2万多个剧本。”

完美世界游戏副总裁王甍认为，仅仅利用AIGC做效率提升是不够的，未来在AIGC实践上应该做升维，“我们追求的是血管级的植入。”具体到游戏上，即AI给游戏赋予灵魂情感与温度。比如当下流行的智能NPC还停留在谈话、互动方面，但我们期待可以让智能NPC自己做一件事，盖房子、开店等。

“AIGC对游戏行业的影响将进入更高级的外溢阶段，人才将会是个巨大的缺口。只有全世界不同的高级人才结合在一起，才有机会让AI的潜力得到深层次挖掘。”完美世界CEO萧泓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觉得不久的将来三个人里有一个可能是AI。”

而游戏科技反过来也能助推AI的演进。

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敖然表示：“我注意到，2023年4月，中国科学院虚拟经济与数据科学研究中心等单位联合发布的《探寻AI创新之路——游戏科技与人工智能创新发展报告》提到，游戏科技已成为人工智能创新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对人工智能相关的17个技术领域起到强驱动作用，未来游戏产业对于人工智能产业的拉动年均增长率约达16%。”

05 记者手记｜“中二”的人永不老

分列两边的展台鲜艳闪耀，机械科技感的设计中带着热情的颜色。

展台缝隙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快乐的笑容，在展台前面或欢呼或惊叹。各式各样的coser不时闪现在场馆的各个角落，迎接路人的合照和赞美。

这是一场厂商和玩家的双向奔赴，厂商为玩家准备了一场盛宴，玩家精心打扮穿越千里赴约，偌大的场馆里有一个个小世界，包围他们的是只有他们才懂的符号。

玩家愿意为之排队的周边，在外人看来可能不过是一个纸袋子，一个挂件……但在他们看来，是热爱、是理解、是认同。

同事说：我们也算体验了一场年轻人的聚会。

我问：那80后看动漫、玩游戏的那批人还在热爱吗？

她想了想，说：热爱一直在。

我想这就是这场展会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