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娱刺儿
事情的起因要从何炅在一档节目中的危险发言说起。在近日流传的综艺视频《口红王子》中，何炅对着镜头善意地“吐槽”了各大后援会应援的送礼行为，“我现在已经有二十多个保温杯了，还有我没有那么爱写字，那五十多支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说保温杯与钢笔是寻常物件，收礼风波尚可平息。但有网友查询粉丝应援清单发现，何炅收到的保温杯中有些价值超过3000元，钢笔中也有万宝路这种超4000元级别的。粉丝所送礼物的贵重已经超越了一个“度”，而“二十个保温杯”、“五十支笔”等礼物所累积的价值更不容小觑。“粉丝送礼”对于主持人、节目幕后工作人员乃至艺人经纪而言，早已是一个常见的群体现象。同档节目中，何炅还谈到收到彭昱畅粉丝送的按摩椅非常舒服；而另一湖南电视台的主持人沈梦辰也谈过相关话题，她吐槽杜海涛送给自己爸妈的部分礼物，都是来自各大爱豆的粉丝应援，“上面的标签都没有拆。”在饭圈，粉丝称“送礼”这种行为为“应援”。对于她们而言，因为爱豆的活动给相关工作人员送礼，属于正常应援社交范畴。但何炅的凡尔赛发言却引发了网友对主持人收礼内幕的深挖。作为在电视行业有着巨大影响力的湖南卫视，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一方面，快乐家族与天天向上家族均存在主持人收粉丝应援礼物的现象；另一方面，从各家应援公示来看，和田玉、金条、爱马仕、香奈儿等昂贵物品都涌向了何炅、汪涵、谢娜、李维嘉……随着在节目中重要性的不同，杜海涛、吴昕、钱枫、大张伟、王一博也收到了不同程度的应援礼物，每个礼物都相当拿得出手。让大众不解的是，杜海涛与吴昕还被扒出在咸鱼上出售粉丝的礼物，以吴昕在咸鱼上卖掉的施华洛世奇hellokitty饰品为例，某宝上的代购价格便超3000元；杜海涛原本售出的商品有456件，送礼事件后，售出商品仅剩200件，删除了近一半的“送礼证据”。“电视台主持人收礼算受贿吗？”“主持人可真是一本万利，收来的礼物还能再卖掉。”“粉丝送礼的钱从哪里来？”“饭圈送礼风气从何而来？”等讨论甚嚣尘上，官媒人民网直接对此评价：“别让不正之风荼毒年轻人。”自2013年粉丝经济盛行，饭圈文化兴起之后，应援文化与之相伴而生，随着爱豆元年的开启，应援文化野蛮生长，发展得千姿百态，到了如今“潜规则”陆续浮出水面，应援文化走到了分岔路口：向左，变得更规范；向右，变得更疯狂。小雨是某流量后援会成员，在她看来，上节目给主持人赠送应援礼物十分常见，“这种现象很早就有，只不过在2018年的时候，我们粉丝开始进行礼品清单的公示。”而没有进行公示前的送礼行为，她告诉娱刺儿，“不方便说了。”2018年之前，粉丝上节目进行的应援礼品以食物为主。以TFBOYS录制《快乐大本营》20周年节目为例，从网络上流传的应援清单来看，粉丝给快乐家族的应援礼品分别为蛋糕、轻食以及装有三种水果的正常盒装果盒，此外还有针对男主持人与女主持人的礼物，分别为不锈钢保温杯与超声波香薰机。此时的应援，不太计较咖位与应援物品的高级程度，多数后援会的应援维持在“力所能及”的范畴。2017年末，因主演《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大火的胡一天，其后援会对于主持人、同场嘉宾以及工作人员的应援也以食物为主，彼时何炅收到的应援食物主要是老妈牛肉、菠萝油条虾等正常食物。
2018年之后，随着偶像元年的开启，内娱爱豆越来越多，粉丝battle越来越严重，各家后援会的应援清单也越来越贵重。网络盛传的朱一龙粉丝应援清单，便来自2018年7月，应援清单中清晰列举了粉丝送给每个主持人的礼物，其中便有送给吴昕的施华洛世奇Hellokitty水晶摆件。王子异粉丝在录制快本的时候，送给五位主持人的物品中便包含路易威登、万宝龙、BURBERRY等奢饰品品牌。“这些钱一般来自粉丝集资，”小雨透露，但每一家粉丝的集资方式不一样，“我们家主要是后援会成员内部集资，并不会牵扯到散粉，其中也有一部分钱来自于我们对BP的售卖，整体算下来，加上场外应援，一次的花销在1.5万元到2万元之间。”流量艺人BP（明星写真集）的售卖对后援会以及个人应援站而言，是很快的赚钱方式，也是应援资金的主要来源。在专门进行BP售卖o！what平台，很多站姐都会面对粉丝售卖爱豆的灯牌、写真集、小摆件甚至是娃娃。卖BP可以多赚钱？娱乐独角兽曾报道过，镇魂CP大热时，其粉丝站肆月山河一小时便卖出上万件BP，获利过百万。“清单公示，也和站姐卖周边有关，因为饭圈内早就流传着一句话，说站姐卖周边喜提海景房。卖BP虽然赚钱，但也有站姐携款逃跑的现象发生，粉丝们不傻，要求各种应援公开化，这也是后援会管理规范化的象征。”某顶流粉丝补充解释了饭圈应援资金背后的产业链。小雨并没有很看重上《快乐大本营》送礼这件事，因为爱豆“争气”，镜头根本不会少，因此在送礼方面，其后援会的态度很平和，“我们主要就是抱着多照顾我们家小孩这种心态去送礼，而且我们只送对小孩儿好的人。”对于送什么，小雨所在的后援也会有一定的讲究，“我们应援的物品主要分为两拨，一拨给主持人的话，就投其所好，相应也会贵一些，比如说娜姐刚生完孩子的时候，我们就送母婴产品；还有一拨就是艺人自己的品牌代言去送给幕后工作人员，这样可以起到很好的品牌宣传效果，总花费我们会控制在5000—8000以内。除了不送竞品物品外，送礼方面倒是没有太多讲究。”因为自家爱豆本身的代言就很优质，在送主持人礼品时，小雨所在的后援会更多的是专注自家，送爱豆代言的礼物，很少会有攀比的现象存在。后援会作为艺人和粉丝之间的周转站，成员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宣传，有人专门负责联系录制节目的工作人员。小雨所在的后援会一般会派一到三个不等的人与工作人员进行对接，但也只是把礼品送至后台，并未实质性接触到主持人，无法得知主持人最终是否收到礼物。不过这并不妨碍送礼过程中的暗箱操作。有豆瓣网友爆出，粉丝在与工作人员对接礼物的过程中，还出现了强卖行为，“以前吃喝都是自己买的，现在不让自己买了，直接给他们（工作人员）钱，由他们代买楼里面专门的店的吃喝。”与此同时，还存在食品的溢价现象，原本约2900的下午茶套餐，卖给粉丝时，价格飙升3倍，约8600元。但官方@快乐粉丝会很快否定了这一说法。至于送礼是否真的会起到作用、主持人最终如何处理这些礼品，小雨并不在乎，对于她而言，“应援送礼就像给朋友送礼一样，希望大家友谊长存。”而湖南卫视主持人收礼事件爆出后，她反而觉得轻松，“这样以后，饭圈会变得更规范。”几家欢喜几家愁，带小咖位艺人的经纪人小王便很苦恼，“我们想送，就是找不到门道。不过送礼这件事，我觉得也算正常，不过分就好，你看平时朋友开个店我们还会送个花篮，去朋友家吃饭我们还会带瓶好酒呢。”小风是娱乐圈内的资深人士，他既带过艺人，也与粉丝群体有密切的联系。“粉丝应援送礼”事件在他看来十分正常，“此类现象多出现在咖位不足或者有上位需求的艺人后援会身上，送礼偏向于运作行为，求人办事礼先到，送礼送到心坎里，这事往大了说是20多年来的风气，往小了说各行业一个道理。”他还向娱刺儿透露：“除了综艺节目之外，剧组也存在送礼现象。探班自家艺人就要给整个组买东西，想让导演多给镜头、多给台词、多些份额都要应酬喝酒送东西。而且要看这个戏的盘子多大，盘子大，对艺人好处多，送的就更贵重，奢侈品伴手礼或电子产品、高档酒、茶、烟等。”早在2017年易烊千玺拍摄《长安十二时辰》时，粉丝个站就有应援剧组的公示，但比起奢饰品品牌，这些应援物品相对并不昂贵，粉丝给同组最主要的演员雷佳音送的应援礼是氪1号AI机器人积木，价格在千元以下。至于剧组应援需要多少钱，从另一剧组应援中或可得知。邓伦后援会在2018年爱豆新戏杀青时，就曾集资9万元进行剧组应援，其中包括杀青宴与主创礼品，只是最终闹出集资人员携款逃走的笑话。但这并不影响“应援文化”继续席卷剧组。《陈情令》拍摄时期，王一博粉丝便在他生日当天，对整个剧组成员进行应援。从制片人、导演、动作导演、同期演员以及各大工作人员，粉丝不仅进行了礼品应援，还进行室内主创和室外自助的餐宴应援。在最终应援的感谢信中，粉丝颇为不易地这样写道：“在7月初我们得到了公司的确切答复，可以在一搏生日当天应援……十分感谢经纪团队和各位粉丝对我们的信任和支持。”肖战粉丝在《余生请多指教》拍摄时期，也进行了近22人的剧组应援。送给杨紫个人的礼品便有Gucci真丝领带、颈椎按摩仪等物品，同期演员也收到了Lab、雅诗兰黛等不同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此外，导演、制片、编剧、美术指导、造型指导摄影、灯光等主创人员一个不落。尽管最终没有看到确切的应援总金额，但对比应援综艺主持人的数量与质量，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剧组有100号人，就要送100号人的礼物，不过只送重要地位的人。”不仅粉丝送，小风也看到过经纪人朋友从给副导演递交资料的时候就开始送礼，“金条单个5位数，高档酒有收藏价值，或唐卡之类的大师之作都是多少钱呢？线下宣传活动对你们媒体朋友也有伴手礼，为了你们稿子写好点，版面排的醒目，权重大一些等。”小风认为最终会有相关部门插手这件事，但这种现象很难避免，“就像小雨说的，礼物并不是直接递到这些人的手里，他们其实很难直接去拒绝。”应援一词起源于日本，多见于演唱会粉丝的各种打call行为，而到了韩国，除了演唱会的应援色、应援口号外，应援发展出了多种形式，比如餐车应援、LED、公交、公益应援等。这些形式也出现在了本土。早在2005年李宇春参加超女选秀时，便有粉丝自发进行拉票应援，高晓松在《鱼羊野史》中描述道，上班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在投票，一位女同事说，“不亲自投对不起春春。”知乎有人评价如今常见的爱豆应援现象时说：“都是玉米奶奶玩剩下的。”随着粉丝经济的发展与饭圈文化的壮大，粉丝应援方式越来越高大上。爱豆生日、开演唱会、出道周年、影视节目进入宣传期，粉丝均会包下公交车与地铁的展示区、地标性建筑开屏等进行不同程度应援，而这些开销更大，小雨在介绍应援金额时曾说：“送给主持人礼物这些钱并不重，场外给出的排面应援才是大头。”其中不乏令人咂舌的应援方式，TFBOYS粉丝便直接把应援方式拉高了一个档次。如果说公交车、LED屏幕的应援只局限在地下，那么TFBOYS的粉丝便将其发展到了天上，王俊凯的粉丝曾在其18岁时，发射了一颗卫星，与此同时，还买下18颗星星，而这些星星连接起来，是王俊凯名字的首字母WJK；易烊千玺20岁生日时，粉丝也进行了520架无人机的空中应援，在空中变换出千纸鹤和小红花的形状。相较之下，王一博粉丝进行的热气球应援，已经不算稀奇。
好的应援不是不存在，比如做公益。王嘉尔的粉丝以王嘉尔之名，支持了国内首个留守儿童科教陪伴关爱项目，杨超越的粉丝联合浙江省妇女儿童基金会，为贵州某村寨捐助了超56万元的捐款……即便是上文提到的王一博、肖战等爱豆的粉丝，也均有自己的公益应援，“很多粉丝都在进行公益应援，这在饭圈很常见，几乎是一种必备品，而且对艺人来讲，也是一种很正向的宣传”某顶流粉丝解释。从日韩到我国，从综艺、剧组到特别的时间节点，应援现象无处不再。对于粉丝而言，应援的本质都是为了爱豆可以更好的发展，只是因为群体内没有任何规范性可言，再加之存在艺人经纪公司的默许、电视台和剧组相关工作人员的默许，导致应援之风越来越脱轨。近年的饭圈一直不平静，从蔡徐坤粉丝和周杰伦粉丝battle数据开始，大众对饭圈打榜做数据、灯牌大战、集资投票等现象议论不止。而今年更是让饭圈问题不断浮出水面，年初的肖战粉丝AO3事件轰动全网、部分粉丝借由教师身份把应援风气带入校园、粉丝把打榜阵地移向有精神角落之称的豆瓣、给主持人送礼越来越昂贵等，饭圈不仅仅是粉丝群体的问题，甚至触及到了更多人的利益。在这一链条之上，需要反思的也不只是疯狂的粉丝，还有默许收礼的工作人员、引导不及时的经纪公司甚至是艺人，然而艺人经纪小王对娱刺儿说：“很多时候，艺人经纪和艺人也只能起到引导作用，仅此而已。”“还是一个度的问题。越过界限，人之常情的行为就变味儿了。”小风一言以蔽之，“不过在我看来，目前饭圈最需要管制的是黑粉，黑粉无下限上升人肉和隐私，这个群体如果没人管，我觉得饭圈以后会更疯狂。”小雨表示赞同，能被管制都会越来越规范，“但饭圈中真正的毒瘤是黑粉。”如何规范饭圈，是大众都想解决的问题。路人不想看到从微博到豆瓣的全方位控评，平台不想饭圈不良之风侵袭，即便是粉丝自身也厌倦了黑粉、毒唯的围困，但饭圈的治理似乎一直无解，控评没有消失，过分的应援会消失吗？无人知晓。更没有人知道，下一次饭圈又会以爱之名给出怎样的“惊吓”。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小雨、小风、小王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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