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江西人罗敏创办了一家名为“趣分期”的企业，主要业务就是向在校学生提供分期消费贷款。通过“不用卖肾也能买得起iPhone”等口号，吸引了大量学生加入。
此后，趣分期的边界继续扩张，2015年从消费贷款扩到了现金贷款业务——来分期。来分期出生后，在支付宝流量入口的加持下，飞速发展。随后的两年，趣分期升级为趣店集团，并登陆了美股。
转眼8年时间过去，罗敏早已被迫逐渐放弃信贷业务。虽然，放弃了信贷业务，但趣店在2022年12月，将价值44.87亿元的债权进行了转让。
另据财报，截至今年一季度末，趣店在手现金和现金等价物为50亿元；同期，靠着利息、投资收益以及金融衍生工具收益，仍然录得净利润4.143亿元，活得相当滋润。
虽然罗敏的趣店靠着现金带来的收益成功上岸，但一些借款人仍在趣店留下的泥泞中挣扎。
还款无门
吴迪最近收到了多条来自百色市闳宇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百色闳宇”）的催债短信，说他有三笔“来分期”欠款尚未还清，要求限期还款。不过，让吴迪疑惑的是，对方发来的账单信息和他实际所欠款项数额却不完全一致。“联系不上起诉我的百色闳宇，催款的那边说我有三笔，本金共9000元，但我实际一共有四笔。”他表示：“不知道（催债公司）是不是真的，我都想跑到公安局那里转账了。”与吴迪有同样遭遇的人还有很多。不少人向「市界」反馈，收到了丽水天畅企业管理合伙企业、丽水祁岸企业管理合伙企业（以下简称丽水天畅、丽水祁岸）等发来的催债短信。短信上称，由于多次失联恶意逃避，将发送“缴款通知书”和“律师催告函”到其公司，核查催缴。不过，当这些借款人想还款时，来分期App已无法正常使用。「市界」查询发现，在安卓应用市场中搜索“来分期”，弹出来的是一个与罗敏没有直接关系的消费分期产品“来分期借钱”；而在苹果手机应用市场中，虽然可以搜索到来分期App，但注册/登陆界面一直显示“系统升级维护中，请稍后再试”。借款人也反映，目前在该App上无法查询订单、借款合同、还款记录等信息，也无法在App内还款。原还款渠道已不能使用，找上门来的人也无法确定身份。“有一个第三方机构的人联系我，但他连订单跟合同都给不了，就叫我还款。”借款人张磊说到，他无法确定该第三方催债机构的来历。正如张磊所遭遇的那样，这些借款人目前还款无门的窘境，与来分期的债权被多次转让有关。以吴迪为例，他名下的四笔订单被来分期转让给了海德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德资管”），而海德资管将其中的三笔转让给百色闳宇，另外一笔则转让给了丽水天畅。据《新黄河》报道，重庆富城资产管理公司（以下简称“重庆富城”）也承接了来分期44.87亿元的债权，随后重庆富城又与丽水祁岸签署了《债权转让协议》。这些债权几经转让后，还款规则和方式也变得模糊起来。有的借款人还款时，是通过对公账户转到第三方催债公司，有的收款账户竟然是个人账户。此种情形下，吴迪等有还款意愿的人，最担忧的不是要不要还钱，而是该还钱给谁？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卢鼎亮博士对「市界」表示，债权人的APP出现不能使用的情况，债务人一定要保留好还款的证据，详细看合同约定的还款方式，通过线上线下咨询公司还款事项，保留好电话录音或者文字记录作为还款证据。并且，直接向催收公司或催收个人打款，也存在安全风险。“有些催收层层转包，债权人可能不一定认可。最好是和债权人与催收公司共同确认还款账户。”卢鼎亮提醒道。
还款两年仍被追债
实际上，因为用户找不到还款入口，而第三方催收公司也没有提供一个强公信力的还款方式，让很多借款人怀疑自己正在遭受电信诈骗。吴迪表示，他现在很焦虑，“害怕遇到诈骗，感觉好多主动找上来的人都是骗子的托儿。”值得注意的是，还清欠款后也不一定能销帐。「市界」在黑猫投诉上发现，很多借款人表示结清欠款后，支付宝仍显示逾期，甚至仍不断接到催收电话和信息。一网友投诉来分期称：“来分期已经还清半年多了，支付宝还是显示逾期。”另一网友则表示，还款两年后仍收到催债电话。2017年，该网友通过来分期租用了一部手机，于2021年8月30日连本带利将该手机买下。不过，截至今年6月6日，他仍不断收到催收电话称“还有1080元欠款未还”。“来分期的催收不断电话恐吓我，给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我有还款证明，希望来分期尽快处理，停止一切骚扰。”截至6月26日，黑猫投诉上涉及来分期的投诉中，不少有“暴力催收”“销帐”“撤销征信问题”“停止骚扰”等关键词。趣店官网信息显示，截至2021年底，未偿还借款人数为270万，2022年及今年最新的季报则未有这一数据。如此庞大的受影响群体，除去那些没有还款意愿的人，像吴迪、张磊这样想要偿还欠款的人还有很多。有借款人对「市界」表示：“趣店的这些历史烂账该怎么处理？难道将债权转让出去后，趣店和罗敏就不用为这烂摊子负责了吗？”卢鼎亮律师认为，就用户个人信息安全和催收规范而言，应当由原债权人和新债权人共同对用户的信息安全和催收规范承担首要责任。关于来分期和趣店的责任，“首先，如果来分期和趣店未合法转让债权，则仍作为合同主体承担原有的合同义务。其次，如果合法转让债权，依然要承担债权转让前的相应责任。如果存在民事纠纷或行政处罚等，来分期和趣店仍然应当承担对应责任。”卢鼎亮表示。如果存在违法违规行为，还会面临行政责任和刑事责任承担的问题。卢鼎亮举例道，如来分期和趣店存在用户个人信息泄露问题，则应当承担相应行政处罚责任；如果存在暴力催收或者侵犯公民信息的问题，情节严重的可能会违反刑法，涉嫌催收非法债务罪、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等。
如何应对？
债权转让后，罗敏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新的债权方与借款人在混乱中角力。第三方催债平台良莠不齐，没有一个有公信力的还款渠道和平台，没有订单、还款记录，提供不了借款合同，甚至连还款后多久能销账也无法保证。借款人被起诉后联系不到起诉方，不知道主动找上门的人是不是骗子，不知道能还钱给谁？还钱后也不确定会不会再次被追债，能不能消除征信影响？“不知道，不确定，不信任”像一张网，笼罩在借款人与新债权人之间，逃不掉又捅不破。这就是趣店转型后留下的烂摊子。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刘远举对「市界」表示，通常来讲，债权转让后，并不影响借款人的还款渠道。“一般还是通过原来的渠道还款。比如银行，将房贷、车贷等不良资产打包出售给第三方资产管理公司后，借款人如果想要还款，仍可以通过银行原来的渠道还款。”他举例道。而目前各方都没有提供一个具有公信力的还款渠道。“这可能是新旧债权人在工作衔接上出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借款人确实是无所适从的。”刘远举表示。除了通过原来渠道还款，第三方催款机构也可以起诉逾期借款人，并申请强制执行，这样资金也会直接划扣，也就不存在吴迪们担心的问题了。但不少借款人表示，目前法院只是冻结了他们的银行卡、支付宝或者微信支付，没有扣款。主动联系法院、联系催款机构，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处理结果。“还款渠道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空间，只能等着催债公司或者法院主动联系我。如果不想被法院判决，选择协商还款，就只能指望催收公司和员工的道德底线足够高。”张磊无奈道。来分期现金业务的客服人员则表示，当接到第三方催债公司的电话或短信后，可以要它的对公账号，来分期会核实该账号，如果正确，借款人则可以转账过去还款。不过，来分期也只负责核实第三方催债机构的对公账号，但借款合同、还款记录等关键信息仍然查不到。此前，吴迪接到了重庆富城的催债电话，通过来分期官方也核实了重庆富城的对公帐号，但他最终没有还款。“我需要他们（重庆富城和来分期）拿出订单跟合同，我才能还，但是他们什么都没给我，我怎么还？万一订单是凭空出来的，我就多还了2000多块钱。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一笔。”他表示。「市界」注意到，很多借款人也都更换过手机号。再加上目前来分期App无法正常使用，订单和借款合同的查询成了很多借款人一大难题。和吴迪一样，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在来分期上，到底还有多少欠款。时至今日，由罗敏趣店打开的这个潘德拉的魔盒，何时才会完全收场仍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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