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于文亮到闻会军，网友对“玩梗”的热衷、算法的推波助澜以及多个社交平台之间的内容联动，让这些“莫名奇妙”的人与行为迅速走红。12月17日晚间，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在许多热梗敏感人士的微信朋友圈刷屏。这是一张基本没有经过二次加工的怼脸自拍照，几丝抬头纹清晰可见，再加上紧蹙的眉心、下耷的眼皮、微卷的头发和轻抿的嘴角，即使没有45度角仰望天空，那无处安放的忧伤也和他身后的水面一样，看似平静，却正在流淌。除了照片，这些朋友圈几乎都会配上一句短小精悍的文案，可能是“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人总要和握不住的东西说再见”，也可能是“我们都不善表达，心里都藏着真话”“情绪很多，言语又有限”。朋友圈属于相对私域的社交空间，若是只瞄到两条如出一辙的内容，或许还能称得上是巧合，但当几屏下来全是同一张脸时，心头难免画上一个巨大的问号。有用户告诉电厂，最初看到同学发布的朋友圈时，她还以为照片中是对方的父亲，直到越来越多类似的图文出现在时间线上，她彻底懵了：“你们总不能都是一个爹吧？”更多的人开始好奇照片中的男人是谁。另一位用户在临睡前收到同事发来的信息，一张截图加一个问句：“这男的咋突然火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场朋友圈的刷屏“盛况”，其实是一次自发的群体模仿行为。“这男的”即被模仿者，名叫闻会军，是一位抖音视频达人，那些被反复使用甚至“玩梗”的照片和文案，正是出自他已有156万粉丝的同名账号“闻会军”。突如其来的走红正在改变他的生活。“他现在手机不敢开机，据说许多MCN机构联系他，都堵到石家庄他家门口了。”一位近期接触过闻会军的人士对电厂说道。在抖音，闻会军的形象由三个账号拼凑而成——与工作相关的“利安闻会军驾驶员服务部”，以舞蹈和直播呈现为主的“闻神”，以及深夜碎碎念、一句话道尽心酸的“闻会军”。前述人士向电厂透露，闻会军今年43岁，是河北利安驾校的一位招生负责人，兼顾一些教学工作。他的业余爱好是跳舞，过去是自己跳，现在还教会了儿子跳。上个世纪90年代，那些2角钱或者5角钱入场的舞厅，他一进去就是主角。“大家围成圈看他跳，相当于石家庄‘舞霸’，他自己也开玩笑，说如果那时候有短视频，他早就火了。”技能基础在前，河北利安驾校董事长、易显科技创始人兼董事长马宏很支持闻会军的短视频事业，鼓励他试一试。而他本人对账号内容的规划也比较清晰，“一开始就明确要怎么做了”。从“利安闻会军驾驶员服务部”发布的短视频可以一窥闻会军的“上班日常”。作为驾校教练，少不了与学员之间的恩怨情仇。曲线行驶压线、倒车入库压线、“教的一个不会，没教的全会了”......其中，播放量最高的一条是对“逆子”的控诉：9个学员考科目二，过了8个，他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因为没过的那个恰恰是自家儿子。无奈、抓狂、发疯，闻会军接近扭曲的面部表情与稍显夸张的肢体动作，映射了众多打工人淡定面具下真实的心理活动。不过，脱离驾校场景后，生活中的“闻神”决定“不择手段要让宝贝们感受到开心与快乐”。于是，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跳起了精神小伙的搞笑舞蹈，脚步丝滑、手势标准、动作灵活、卡点精确，以至于评论区有用户发问：“怎么总是刷到这个蛇一样的男人？”至于独处的夜晚，则是属于“闻会军”的。截至发稿，该账号已有超156万粉丝，共发布21个作品，均由一张背景是水库或夜幕的怼脸自拍、一句散发情感鸡汤香气的文案、一段伤感颓唐的旋律组成，这也是朋友圈刷屏现象的主要素材库。三个账号，相当于闻会军的三种人格：上班时满心正能量、强行打鸡血，偶尔发疯不足为奇；休息时自娱自乐、彻底放飞，无惧他人眼光；夜深人静突然忧郁，总有一件小事刺激到泪腺。在当代年轻人身上，这是常态，但对一个中年人来说，多少有些意外。“利安闻会军驾驶员服务部”曾经通过一个中指比心的视频回应粉丝关于“叔，你和同龄人有共同话题吗”的问题，这条视频的评论区，另一位粉丝留言：“叔就是同龄人的话题。”的确，一夜之间，闻会军以一种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方式，火遍了社交网络。他的三个抖音账号，以及“逆子”的抖音账号“闻子涵”，均数据大涨，粉丝总量已超640万。此外，“闻神”的账号简介中对应了新的“闻会军”同名账号，在后者的置顶视频评论区，已有超10万粉丝的“闻会军”称“以后会持续更新这个号”。不仅如此，高仿账号也步履不停，试图瓜分一波闻会军带来的热度。前述人士向电厂提到，闻会军尚未签约任何MCN，几个账号主要由父子两人运营，希望“把账号做好，给大家带来快乐”。在其看来，闻会军本人“善于琢磨”，闻子涵同样是“一个很灵的小伙子”。“他们能够预想到一步步做起来会受到关注，但这么火、火得这么快，真的是意料之外。”飞瓜数据显示，12月18日至20日，闻会军与儿子通过“闻神”账号四度开播，7天内粉丝增长267.6万，直播涨粉65.5万。其中，12月18日两场直播观看人次均已突破2000万，19日数据则超3000万。而此前“闻神”的直播观看人次在几十万左右。走红意味着流量的暴涨，流量与变现直接挂钩。12月18日开播，“闻神”直播间同时在线人数迅速冲向10万，19日同时在线人数峰值达到60万以上，礼物特效在屏幕上持续闪现，与此前秀才和一笑倾城之间的PK不遑多让。具体而言，“保时捷”“私人飞机”“抖音1号”“嘉年华”等礼物分别需要花费1200抖币、3000抖币、10001抖币、30000抖币——以10抖币折合1元计算，它们的单价分别为120元、300元、1000元、3000元。直播本身并无新意，两个人跟随旋律摇摆、哼唱，并在收到打赏时双手合十、鞠躬致谢，背景音乐和“感谢大哥”的喊声交织，如此循环。虽然舞姿与短视频中别无二致，不同的是，这一次，笑容不再稍纵即逝。刚刚爆火的闻会军，同“出圈”后又逐渐归于沉寂的于文亮一样，都属于在短视频平台的流量加持下，被无意中制造出来的现象级“普通人网红”。由于走红速度堪比乘坐火箭，加之看起来不具备长期推手，即使是加入朋友圈传播链条的参与者，也很难理解其晋升“顶流”的原因。在前述人士看来，闻会军的网红之路有其偶然和必然因素。前者是“科目三”舞蹈的流行，后者即内容与当下用户情绪的契合。“他发布的内容，既迎合了年轻人，中年人也不反感，还觉得这哥们儿挺有意思的，其实就是给公众提供了情绪价值。”1976年，英国进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其著作《自私的基因》中首次提出了“Meme（模因，模仿传递行为）”一词。二十年后，他的同行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在《达尔文的危险思想：演化与生命的意义》一书中，将其形容为“文化的起重机”。换句话说，相比于基因之于生物遗传，模因是一种文化传播单元，基于思想、行为、风格上的模仿与复制，某种文化得以迅速蔓延至更广阔的范围。也许，这可以作为闻会军语录“病毒式传播”现象的一种解释，毕竟，“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更何况，正如他所说“天气越来越冷，我的心也是”，又有谁不需要发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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